钢琴学生眼里的吉他演奏家：天才的大师居然在我们学校

作者：pianoforte(piy1981)

刚刚听了我们学校吉他教授Brian Torosian的半场音乐会，真是晨昏日月，忘记了时间。

这个人真是个妙人啊。就说上学期他的独奏音乐会吧：一个人，一张凳子，两把吉他，连弹带说－－也不是那种很煽动性的演讲，只是静静地娓娓道来罢了－－愣是折腾了两小时，最后大家起立鼓掌，欲罢不能。

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这个境界的。更不明白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同在一个学校－－我每周总要碰见他几次。我认为他在我们学校，就像误落尘网的神仙一样。想像一下，有哪个小提琴家或者大提琴家敢拉两小时无伴奏呢？大概也只有帕格尼尼这样的人了吧。再说吉他这件乐器，音量也不大，表现力也不会把小提琴或者大提琴丰富多少，而大家愣是如痴如醉，我和小韩更是成了他的忠实粉丝，绝了！

一般我去听一个音乐家，总能说出人家好在什么地方，为什么好。就好像尝到一个好菜，我总能大体知道厨师是怎么做的。然而他这位厨师烧的菜，每道都那么舒服，妥贴，散发着像玛瑙般绿幽幽的光泽，如此地耐人寻味。我只知道好吃，却猜不透他在厨房里鼓捣了些什么名堂。这就是音乐家的魔术。

还是重复一下那句老话，乐如其人。真是的，怎么样的人弄出怎么样的音乐。而这位绅士则可说是一位天生的音乐家，你可以说他聪明，可以说他会做人，但是这一切的大前提就是优雅。这优雅体现在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上－－这是一种天生的气质。而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是吉他，他在台上说话的时候，很喜欢抱着吉他，看了这边看那边，摸摸这里，摸摸那里，那眼神无比专注和满足，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绝妙的艺术品。好几次看到他在走廊上抱着吉他和人说话，时不时拨上一下子，于是一个和弦在嘈杂的人群中漾漾地荡开去。从他手下发出的声音，每个音符活的，哪怕是调音－－特别是调音。我和小韩特别喜欢听他调音，因为那是极美的音色，极弱，极暗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，准了。可见对于真正的音乐家来说，每个音符都是有意义的。那些不好的钢琴家，“劈劈啪啪”地练习手指，同时脑子不知云游到了何处－－于是制造出了很多像干了的面包般的声音。

他的音乐是优雅的，是从容的，是淡的，这后一条尤其不容易。现在有多少音乐家当得起一个“淡”字呢？淡可是比浓要难得多的境界。浓油赤浆并不难烧，比如一般小饭店都能吃到不错的湖南菜或者羊肉串，而清淡的菜则需要厨师的功力了－－而且，菜的原料还一定要新鲜，质量要很讲究。我也听过很棒的吉他家的演奏，但多半靠的是情感的起伏来感动人，而他则不是这样。在台上，他极为悠闲自得，感动的从来不是他，而是观众。他的音色也是变幻无穷的，然而他从来不靠变音色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。观众只是觉得，这个曲子像是昨天刚刚写成，笔墨未干式的。

听着他的音乐，我会感觉到，我躺在那种老式的竹子躺椅上，听着秋天黄昏时窗外雨打芭蕉的感觉。那雨水，一下，一下，从容不迫，沁人心脾。

有一次我给一个单簧管学生伴奏莫扎特的协奏曲－－说实话，由于莫扎特是我比较有感觉的作曲家，所以那次演奏还真是不错，花团锦簇，一气呵成。之后我发现吉他家站在观众席后面的录音棚里面听。于是我弹完后，跑上去说，前几天你的音乐会，我印象非常深刻。他于是回了我一句：“你的莫扎特也让我印象非常深。”“真的很好”，最后说了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，“有点像古尔德，那跳音。。。，我是古尔德的忠实粉丝。”这话说得真是精确，由于我平时古尔德听得很多，所以一弹莫扎特，总有弹非连音的冲动。当然，弹独奏是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，只好趁弹伴奏的时候过过瘾。

就是通过这件事情，我和吉他家算是认识了。每次在学校见到总要“ｈｅｌｌｏ”一声，有几次他问我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”－－当然那只是客气罢了。

记得还有一次，我在学生音乐会上弹舒伯特奏鸣曲的两个乐章，虽然风格上还有些不准确，但是演奏上还是一气呵成的－－于是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，我的钢琴老师更显得尤其开心。过后我在图书馆门口碰到吉他家，和他聊了十分钟，他自然也是祝贺我演出成功，说我弹得很好，并说他是如何喜欢舒伯特，常常听唱片云云，然后就转移话题聊别的事情了。其实这样一个功力深厚的人，自然一眼就能看透我的优缺点，只是他不会跟我细聊这方面的问题罢了。他毕竟不是我的专业老师。

总之呢，我弹得再好，也是学生的好，上台凭的是一口气，气聚在一起，就能一起呵成，一往无前，一竿子到底不带转弯。气散了，就慌了。我的钢琴老师也是这样“憋气”式的音乐家，只是他的气比一般学生长一些罢了。而像吉他家这样的大师，根本没有什么气不气的问题，看他在台上那气定神闲的状态，真不知是怎么修炼出来的。我下次再有机会碰到他，一定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。

说起他的演奏对我的帮助，那自然是很大的。除了上台的状态之外，最重要的还是乐器。我认为，钢琴和吉他的关系是很近的，比与所有管弦乐器、声乐的关系都要近，因为同属于弹拨乐器。它们都有着同样的优点，也有着同样的巨大缺点－－那就是一个音出来之后，只能无奈地听任它渐弱，不能做渐强，也极难控制其渐弱的幅度。所以，让钢琴去做出声乐的效果－－当然这是所有好的钢琴家的梦想－－只有极少人能做到。然而，我从天才的吉他家那里学到的一些东西，还是可以立马用得上的。

我找到了这位吉他家的网站，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。

http://www.neiu.edu/~bltorosi/  

有言在先，首页上他的演奏录音，还是无法和现场比的。而那些照片，跟他本人的气质相比，也是逊色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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